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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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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林皓夜所料不錯,眼見她一副委曲樣,饒是殷文明知這其中真假參半,到底還是硬不下心腸置之不理,不由嘆了口氣,擡手輕撫她額發,低聲道:“我沒有生氣。”

他在她對面坐下,直視這個女子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樣在意、針對清華。不過調她回美國,對她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不會為了這個生氣。但是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我希望你我之間可以坦誠說明,而不是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問題,可以嗎?”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麽長一番話,這意味著他此刻的態度十分認真。林皓夜估摸了一下形勢,非常識時務地點了頭:“我知道了……以後再有什麽事,我會先跟你溝通商量的。”

她認錯的態度極好,殷文盯著她凝視片刻,表情漸漸變得和軟,輕揉了揉她面頰:“我們回去吧。”

回到太平山的別墅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天色完全暗沈下來,如一匹巨大的黑色絲絨無邊無際延展開,包裹住山腳下的萬家燈火。

林皓夜在殷文的攙扶下走下車,動了動腳踝,擡頭一笑:“我沒事的,只是磨了幾個血泡,換雙軟底鞋就好了,不用這麽緊張。”

殷文蹙眉看了她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你明天還要繼續去練嗎?”

林皓夜翻翻眼睛:“當然啊。都已經答應了,總不能半途而廢。而且……”她咬咬唇,湊到殷文近前,低聲道:“我這個樣子……還好看吧?”

殷文猶豫了一下,目光凝註於她妝容精致的面孔上,停頓片刻後,點點頭:“很好看。”

那個瞬間,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何這個心存六經韜略的女子會如此在意穆清華的存在——再如何驚才絕艷,她到底是一個女子,正因為對自己鐘情,所以會想“為悅己者容”,所以眼裏才揉不得一粒沙子。

只是,明白……並不等於理解。

不過即便如此,他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畢竟他們歷劫歸來,剛開始以情侶的身份相處,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互相磨合、彼此包容。既然林皓夜已經答應以後會與他坦誠相對,他並不想為這些細枝末節多作追究。

經過飾有鎦金玫瑰的樓梯口時,林皓夜一眼瞧見自家師傅與肖明遠站在後院廳廊下,似是在輕聲做著交談。猶豫了一下,她緩步走過去,在輪椅三步前站定,垂首輕喚:“師傅。”

雪萊轉過頭,淡淡一笑,並未開口。肖明遠則笑著向她打招呼:“回來了?感覺怎麽樣?”

林皓夜登時垮下臉,擺出一副苦相:“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怎一個慘字了得!”

她在輪椅旁蹲下,拽過雪萊的衣袖用力蹭著臉頰,作抽噎狀:“師傅您救救我吧,我要被大師兄折磨死了。”

對這個女弟子各種跳脫常規的行為方式,雪萊早就習以為常,只是用一種無奈與寵溺交織的眼神看著她。一旁的肖明遠則目瞪口呆,雖說早知道這個學生從不按常理出牌,不過看到她在當代劍聖面前也是這樣一副德性,真不知該感嘆她這些年都沒怎麽變化,還是佩服當代劍聖脾性溫和,連這種不敬師長的行為都能容忍。

他當然不知道,在雪萊看來,有了五年前初識時那段經歷墊底,林皓夜這種舉動已經算是“尊師重道”了。

“很慘嗎?我看你倒是樂在其中,玩得挺開心呢。”

雪萊拍拍自家寶貝徒弟的腦袋,眼神無奈,似一個包容的兄長或父親:“昊天胡鬧,你和殷文也跟著他胡鬧,不怕讓美第奇家族知道後大動肝火嗎?”

林皓夜歪過頭,眼底是一脈純良無辜:“可是,是師傅你說的同門之間要守望互助嘛,師兄難得找我幫忙,這麽好的和解契機,當然要緊抓住了。”

她話還沒說完,肖明遠已經在旁嗆咳不止:老天,他是真沒想到,在劍聖門下這些年,林皓夜的臉皮居然變得這麽厚,簡直是……令人無語啊!不過話說到這裏……他似乎才想起來劍聖一門的前身似乎就是鬼谷派,而鬼谷派則是以縱橫捭闔之術著稱於世,所謂運籌帷幄勾心鬥角義不掌財慈不掌兵——林皓夜在他門下混了這麽久,臉皮不變厚才叫奇怪。

就在這時,林皓夜轉過頭,眼睛裏閃爍著純粹的關切的光:“老師你怎麽一直咳嗽,是著涼了,身體不舒服嗎?”

明知她沒多少誠意,被那樣的目光註視,肖明遠竟還是有些心虛,不知該接受她的慰問,還是直接拆穿她的偽裝。考慮了一下,他還是決定不再摻和這一對師徒的“溝通”,指指二樓:“我先回房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別聊得太晚了。”

林皓夜站起身,笑容甜美:“知道了老師。話說要不要讓人待會兒給您送點感冒藥去房裏?我看您好像真的身體不舒服哦。”

“不、不用……”

我身體不舒服還不是因為你……當然,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只是有些無力地擺擺手,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廳廊入口中。

待到肖明遠離開後,雪萊嘆息一聲:“玩夠了吧?”

林皓夜轉過頭,表情乖巧地眨眨眼:“我哪有在玩?我明明是在關心長輩嘛,比珍珠還真的真心哦。”

她演的很真。可惜,她的一切本事都是當代劍聖所教,所以這番表演也許能蒙住其他人,卻整蠱不到雪萊。他只是用那種靜如秋水的目光定定看著林皓夜,不過片刻,後者便吃不住勁,敗下陣來:“我錯了,我認輸,我不玩了。”

雪萊瞧了她一會兒,仰頭看著夜空中碗口大的點點星子,忽然輕聲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問得突然,林皓夜一時沒反應過來:“知道什麽?”

雪萊閉上眼,沒有做出解釋,只是沈默無語。然而林皓夜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輪椅旁單膝跪下,輕聲道:“是在兩年前,我第一次見到昊天師兄,臨走時他問了我一個問題: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那個時候我就隱隱猜到幾分,只是不敢肯定。”

雪萊沈默著嘆了口氣:果然,女子在這些事上總會更敏銳一些,由此看來,當初決定收她為徒還真是作繭自縛。

“不過真正確認,還是這一次按您的吩咐去向大師兄傳達您的‘死訊’,看到昊天師兄當時的反應,我才可以肯定,他對您,的確是……”

說到這裏,林皓夜忽然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只得微垂下頭,濃密的眼睫掩住眼底那一抹意味莫測的光。

雪萊的手指按在輪椅扶手上,一分一分緊捏成拳,蒼白的手背上甚至可見淡藍色的血管根根暴起。半晌,他低沈道:“所以,昊天昨晚所說的話,都是受你的示意?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說到最後一字,他的語氣陡然淩厲,透出罕見的嚴厲意味。林皓夜心知這是他發火的前兆,不敢再嬉笑以對,在輪椅旁跪正,垂首道:“弟子知罪。”

雪萊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為什麽這麽做?”

林皓夜將他清瘦的手指合入掌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師傅,我不想做任何違背您意願的事,但是這一次,我不得不這麽做——我跟在您身邊這麽多年,自問對您的心意也能摸到七八分,其實對大師兄……您不是毫無感覺的,是嗎?”

在這句話問出口的同時,她分明察覺到掌心中的那只右手微微一顫,體溫迅速從指尖消退。

“我知道您的顧慮,以及對劍聖一門聲名的看重。可是師傅,有些事,如果不邁出那一步去嘗試,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怎樣。何況,何況您現在……如果真的就此錯過,您不會覺得遺憾,不怕昊天師兄會抱憾終生嗎?”

林皓夜娓娓道來,語調舒緩而綿長,輕柔宛如夢囈,卻如水滴石穿一樣,一點一點蝕透當代劍聖堅如鐵石的心防。

或者說,其實當昨晚淩昊天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吐露心聲時,他的心防便已松動,只是自己尚不知如何面對這份違背常倫的悸動。

他緩緩擡起攥捏成拳的右手,手指抵住眉骨,血色從面頰和唇瓣上消退盡,呈現出虛弱的蒼白。

林皓夜抓住這難得的時機,趁熱打鐵:“師傅,這些年您為劍聖一門殫精竭慮,已經很累了。而現在,我和昊天師兄已經成長,已經懂事,您能不能試著去依靠我們,不要再那麽辛苦硬撐了?”

她極難得如此誠懇地直剖心緒,即便是見慣世情的當代劍聖也不禁動容。沈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放下手,微微泛起一個苦笑:“為師現在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把你教得那麽能言善辯。”

林皓夜把面頰貼在他手背上,眼睛笑瞇成兩彎月牙:“後悔?落子無悔,師傅您現在才後悔已經太晚了喔。再說了,像我這麽好的徒弟,您到哪裏去找第二個?”

她大言不慚的模樣終於惹得雪萊忍俊不禁,手掌輕撫她玄緞一樣的長發,低聲調侃:“每一代劍聖傳人都是自負驕傲之輩,不過像你這樣自戀的,還真是空前絕後。”

林皓夜皺皺鼻子。就算臉皮再厚,被師傅這樣當面貶損,還是讓人很不爽。她哼了一聲,索性扯過雪萊衣角,把整張臉埋進去,像小貓兒一樣蹭個不停:“師傅你明知道人家最愛你了,還這樣說話,真是太過分了。”

她刻意將聲線壓得甜膩婉媚,好像貓兒綿長的吟叫。換成肖明遠估計得當場抓狂,然而雪萊面不改色,只淡淡吐出一句:“你最愛我?那殷文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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